这是能条身为一个演员所具备的演技呢?还是他的心理状态依旧处之泰然呢? 即使是曾经面对成千上百个罪犯的刑案老手剑持也难以判别。 阿一对能条所表现出来的态度,似乎也不觉惊讶,只是淡淡地说道: “能条,你在晚餐开始前不久,把圣子小姐叫到剧场去,然后勒死了她。” 能条的表情依然没变,似乎也无意回答此事,只是像没事一样,默默地让视线 在半空中游移。 阿一也不在意。继续说道: “然后,你立刻把尸体搬上舞台,再把镜子像屏风一样放好,利用‘镜盒’的 技俩藏起尸体,使大家从剧场的入口看不见尸体。镜子大概也是藏在用来装饰剧场 的抽象画框框里,再带上岛的吧! 还有,你之所以让尸体采正面端坐,上半身往前趴的不自然姿势,是因为就算 镜子小了些,也一样可以掩盖尸体。照这么推断,尸体在一开始就以那种姿势摆在 舞台上了,所以尸体在被发现时,上半身就已经僵硬的理由自然就成立了。 能条大概在前一天的夜里就偷偷地排练过这套把戏了吧?因为在警告信事件发 生之前,剧场还没有上锁,可以自由出入。 准备好镜子的装置后,能条开始装设弄断尼龙线的机关,算好了吊灯大概在九 点左右落在尸体上, 然后再以悠闲自若的模样出现在餐厅, 等着自己事先放好的 ‘F’警告信被发现而引发骚动。 接下来就只要等着我们去确认‘剧场舞台上没有任何东西’就成了。一如凶手 所预设的,在微暗的剧场灯光和道具网的遮掩之下,我们并没有看到舞台上有尸体, 也相信那封警告信是圣子孩子气的恶作剧,然后全体离去。 之后,吊灯一如计划中落下来,将这套把戏的关键——镜子砸个粉碎。和吊灯 的碎片混杂在一起。在警察插手管这件事之前,‘凶手’泷泽就留下遗书自杀了, 事件就好象整个解决了。 关于落下吊灯的定时装置,凶手当然也算计到迟早总会败露。到时候,吊灯落 下的那一瞬间的不在场证明就没有什么意义了。所以,‘谁可以把尸体搬上舞台’ 的人,成了这件事的关键。这么一来,最初到剧场去看过之后将行动交代得很清楚 的能条,就有完整的不在场证明了。 再加上被凶手设计成‘凶手角色’并且计划加以杀害的泷泽,在当天进餐中途 离了席,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所以他没有完整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这大概也是能条的企图吧!他应该是以圣子的名义把泷泽叫到某个地方去,当 泷泽回到餐厅之后显得很不高兴,我推测大概是被圣子放鸽子的缘故。 后来因为圣子小姐的尸体被发现了,所以泷泽没有把自己被她叫出去碰面一事 说出来。因为如果他说出先前圣子小姐曾约过他,反而会让自己受到怀疑,这件事 也在凶手的算计之内。” “可是,阿一,难道泷泽在知道圣子小姐被杀的事情之后,不会想到自己可能 是下一个目标吗?”美雪说道。 “应该会想到吧!所以,能条就以动机和不在场证明等因素,一口咬定黑泽老 板就是凶手。” “为什么要指控黑泽老板呢?” “如果大家都相信黑泽老板就是凶手的话,注意力就会集中在他身上,从真凶 的立场来看,下次的行动不就更容易了吗?” “第一个晚上,当我和老板在走廊上站着谈话时,能条突然出现,大声地宣扬 黑泽老板憎恨他和圣子小姐的理由。我记得地点刚好在绿川的房门前,所以绿川打 开一条门缝,窥视着外面的情形,我在想搞不好那也在能条算计之内。” “啊?是吗?到底···” 黑泽问道。 “也就是说,他故意让绿川听到自己和老板之间的争执,好让绿川相信老板就 是凶手。如果绿川把这件事向泷泽报告的话,泷泽或许也会中计。 也许在那个时候,能条就为了杀绿川而接近他的房间。没想到老板就在绿川房 前的走廊上,能条心觉不妙,便藏起来伺机而动。后来我出现了,和老板谈起美歌 的事情。于是,能条利用这个机会,以演戏的方式把‘黑泽凶手说’灌输给绿川。 大概就是这样吧? 我不知道这么细密的心理技俩的成果会如何,但是绿川和泷泽就是这么简单地 栽在能条的手上。至于泷泽会遇害,大概是没有想到凶手会在大白天找上门吧! 能条勒死泷泽再将他吊在树下后,用事先写好带有‘自白书’味道的杀人剧本 输入到泷泽电脑上,然后再从窗口溜到外面,跑回自己房间的窗外,把水泥块丢向 房内,再从窗口溜进自己房里。” “什么?那么,那阵骚动···”剑持惊异地问道。 阿一用眼神给他肯定的答覆。 “那是能条所唱的独脚戏。当然,把泷泽的皮包丢在窗户下的也是能条。如果 要追捕从窗户外逃的幽灵,任何人都会看到掉在窗口底下的皮包。当大家发现了留 在泷泽房里的‘遗书’和吊在树头的泷泽时,事件就等于全部解决了,真是设想得 非常周到啊!” 能条仍然没有说话。 阿一也不理会他,再度打开话匣: “这么缜密的计划还是有些瑕疵,圣子被杀时,黑泽老板以为那封警告信是恶 作剧,便气冲冲地把剧场上了锁。因此,剧场就成了密室。这个连凶手都没有预先 设想到的偶然,就形成了不可思议的密室杀人案。”   【3】 “能条非得自己解决这个偶然制造的‘密室杀人’环节不可。于是,在左思右 想之后,他决定在泷泽的‘遗书’上写下‘偷换钥匙之计’。” “什么?留在泷泽电脑里的‘剧本’全部是由能条所写的?” 剑持问道,阿一盯着能条回答: “那是当然的。不信你打开能条放的运动袋看看吧!里面一定放着一台和泷泽 同型的携带型电脑。” “什么?” 剑持拿起放在能条脚边的大运动袋。 能条丝毫不加抗拒,理都不理剑持,只是一直盯着阿一看。 “是真的。你们看,真的有也!” 剑持高高地举起从袋子里取出和泷泽一样的A4大小携带型电脑。 “能条就是使用这台电脑写出泷泽那篇像是遗书的‘剧本’。那可是花了好几 天才熬出来的,对不对?能条先生?” 能条并没有回答,阿一认为他的沉默反而更证明了事实。 阿一不等他回答,继续说道: “你原先写好的杀人剧本,在黑泽把剧场大门上了南京锁后,不得不加以更改。 当时你一定是大为惊慌吧? 对凶手而言,若没有将被害人伪装成自杀,或者把罪推给某个可以打开密室的 特定人物的话,那密室杀人就只不过是没什么意义的‘装饰’罢了。这么一来,只 会使事件显得有些奇怪而已。 再这样下去,不但把罪推给泷泽的计划会受到干扰,搞不好,事件会拖得更久, 而警察只要在剧场内彻底搜查,就会使‘镜盒’的诡计被拆穿。于是,你绞尽脑汁, 全力想出一个把密室杀人变成可能的诡计,而且这个诡计必须由泷泽一个人独力进 行。 在吊灯于九点落下来之前的一个半小时、进餐当中、玩牌玩得最起劲的时候, 你一定都在想着这件事。” 能条已经不再看着阿一了,眼神在半空中飘浮着。他的模样看起来就像对阿一 那合理、巧妙的推理产生了狂醉的感觉,仿佛是一个爱乐者聆听名曲听出了神一样。 在与这凄惨的事件不符的宁静当中,阿一继续他的推理。 “可是,头脑聪明的你终于想出了一个可以勉强解决这个偶发密室状况的‘诡 计’。那就是你在泷泽的遗书上所写的‘偷换钥匙之计’。你利用泷泽到陆地购物 的事实,捏造‘绿川撞见泷泽买南京锁’这个看起来更理所当然的事实,埋下了泷 泽杀绿川的动机。” “唔,真叫人不敢相信,真是一流的智慧型罪犯···” 剑持不由得发出感叹声。 “没错,因为凶手可以在剧场被上了锁之后,到吊灯落下来之间短短一个半小 时的时间编出这么缜密的故事来,可见他的头脑非比寻常。 可是,这毕竟是急匆匆想出来的诡计,很遗憾出现了漏洞。遗书的内容和能条 的行动产生小小的矛盾。” “金田一,能不能告诉我,你所谓的矛盾是···” 一直都说话的能条终于开口了,声音竟是出人意料的清澈、沉稳,刚才那种傲 慢的样子已经完全消失了。 由能条的表情看不出他对自己在潜进泷泽的公寓现场被寻了个正着,还有原来 应该是经过万全设计的伎俩也一一被拆穿之事有任何的冲击。他的眼里只掠过仿佛 卸下肩头重担,顿时松了口气的神色,他缓缓地把视线投向阿一。 那是“幽灵”所发布败北宣言。 阿一以充满信心的语调回答能条的问题。 “首先,第一个矛盾在‘密室’形成时。泷泽的‘遗书’当中写着,他利用密 室杀人一事来证明怪人,也就是幽灵的存在。可是,在我看来,剧场成为密室只不 过是黑泽老板在一气之下所造成的偶然。 虽然遗书上表示这件事也算计在内,可是,连别人突发心情也计算进去而准备 好那么周全的计划,未免太不可思议了吧!” “那确实是个败笔,只怪当时没有充分的时间。事后我自己也发现到,也为此 事感到焦躁不已。至少我该在‘遗书’上面写‘利用意外发生的偶然’才对。我还 希望你们能漏失这件事,可是,看来是我太主观了。” 能条叹着气说。 阿一继续说着: “还有,关于‘偷换钥匙的诡计’之解说,也有几个矛盾之处。你在遗书上面 写着,泷泽去黑泽老板那边拿钥匙,然后在回来的半路上换上自己买的钥匙。也就 是说,泷泽是在自己的意志之下前往老板的房间的,可是,大家仔细想想,当时, 泷泽之所以会去拿钥匙——” “啊!对了!是能条要泷泽去拿的!” 加奈不禁击掌叫了出来。 “没错,那是能条下的命令。也就是说,在那个时候能条的脑海里已经编排好 了‘泷泽偷换钥匙’的假诡计剧情,能条才会要泷泽去拿钥匙,而不是自己去。可 是,能条的这个行动又产生一个矛盾··· 当我们听到吊灯落下来的声音而跑到剧场门前时,在场的不只有泷泽,绿川也 在。在这种情况下,被叫去拿钥匙的对象不该是泷泽,理所当然应该是绿川才对。 因为绿川不但比泷泽年轻,而且原本就是能条的跑腿。 当时能条的作法就像在高中的社团活动当中,三年级的学生不吩咐一年级学生, 反而要二年级学生去跑腿一样。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平常的习惯更应该会自然出现, 从心理上来说,这末免太不自然了。” “你真是个了不起的孩子呀!” 能条一边自嘲地笑着,一边说道。 “金田一,再告诉我一件事。你怎么会知道我拿走了泷泽的钥匙?” “很简单,泷泽的皮包里有车子的钥匙、橱柜的钥匙等等,唯独没有自己家里 的钥匙,这不是很奇怪吗?一般而言,大家都会把钥匙集中系在钥匙圈上,更何况 一个异地出身,没有恋人,也就是‘单独生活’的人,竟然会不带家里的钥匙而外 出长期旅行,这实在是不太可能的事。 当时我怀疑泷泽会不会把家里的钥匙放在别的地方,所以翻遍了他的行李,可 是就是找不到。照这么推断,理由只有一个了——凶手为了‘某种目的’必须潜进 泷泽的房间,所以才拿走钥匙。” “原来如此,是我疏忽了。” “你的目的就是这个录影带吗?” “嗯。既然你的头脑那么好,那么应该猜得到录影带的内容罗?” “唔,我想这盒录影带的内容就是你杀泷泽他们三人的‘理由’了。” “是吗?你明白了吗?那么我投降了。不管如何,你不能让任何人看到这盒录 影带,我承认输了,名侦探。” 说着,能条做出张开两手等待上铐的滑稽动作。 “你认罪了?” 剑持望着能条,似乎在等待他点点头。 “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说吧!” “请把录影带处理掉,绝不能让任何人看到。如果你们能答应我,我会把一切 细节供出来。” “可是这盒录影带是证物,在确认内容之前,我不能随便处理···” 能条激动地瞪视着面带犹豫神情的剑持,大叫着: “我绝对不允许你们这么做。如果录影带的内容被任何人看到,不管发生什么 事,我死也不开口!” 剑持和阿一互看了一眼,然后说道: “好吧!我负起责任把它处理掉。” “就这么说定了,你们想问什么?” “能不能说说你的动机?在黑泽老板面前···” 阿一轻描淡写地说。 “没想到什么事都被你看穿了。” 能条看着黑泽。 黑泽老板还不懂阿一的真正用意,只是默默地看着能条和阿一。 “我知道了,我说。” 说着,能条开始慢慢地说起他杀圣子他们三人的真正“动机”。   【4】 “我一直爱着美歌···” 能条感慨万千地说,他眼底再也看不到一丝充满野心的傲慢神色。 “美歌就是我整个人生。这种感觉到现在一点都没有改变。所我才杀了他们。 我是为了消除美歌因为那三个人而自杀的遗憾。为了把那三个卑鄙的人送往地狱, 这四年来,我是咬着牙过日子的。” “能条,你到底···” 黑泽说着想靠近能条,剑持抓住他的肩头制止他。 能条把视线移向黑泽说道: “老师,很抱歉,我一直对您口出恶言,可是,那都不是出于我的真心,我为 自己一直污蔑心中所尊敬的老师一事,衷心地向您道歉。” “你···你不是抛弃美歌了吗?” “不是!老师,请您相信我,我是真的爱着美歌,我不可能抛弃她的。美歌之 所以自杀,并不是因为我另结新欢,投进圣子的怀抱,美歌是被圣子杀死的。因为 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满肚子肮脏的嫉妒心,美歌才会自杀!” “能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美歌自杀的四年前的那个夏天,你们之间·· ·” “老师,请您原谅我,我一直在欺骗老师。从四年前我拿到美歌的遗书之后开 始——” “美歌的遗书?你···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当我听到美歌自杀的消息之后,美歌的遗书就立刻寄到我手上。” “真···真的吗?” “是的,我收到美歌亲笔写的信。”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不寄给我,反而寄给你?美歌···” 能条深吸了一口气,颤动着喉咙说道: “因为遗书的内容太残酷了,美歌对自己的父亲说不出口,所以···” “到···到底内容是什么?如果美歌真的不是因为失恋而死的话,那么·· ·她为什么要自杀?告诉我,能条!” 黑泽用力甩开剑持,抓住能条激动地逼问。 “告诉我,能条!求求你!” 黑泽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悲伤。 能条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紧咬着嘴唇扭曲着脸,操着没有高低起伏的音调自言 自语说: “美歌被泷泽他们强暴了。” “什么?” 血色从黑泽的脸上急速退去。 “一切都是圣子那个恶毒的女人唆使的,她想让我跟美歌结不了婚,让美歌主 动跟我分手,她派了那两只猪···派了泷泽和绿川将美歌···” 能条的身体就像害了热病似地颤抖着,黑泽也一样。 黑泽颤栗着身子,看着呵一手上的录影带问: “那么……难道……难道那盒录影带是……” “是的,泷泽那小人把当时的情形录下来。” 能条勉强从喉头挤出充满苦涩的声音来。 “怎么……怎么会这样……那些人怎么……” 黑泽仿佛自言自语似地低声念着。 “当我看到美歌遗书的内容时,愤怒占据了我的心灵。悔恨、憎恶的情绪就像 要撕裂我的胸口一样,我恨不得立刻用我这一双手杀了泷泽他们!” 能条颤动着拳头浮起了一根根的血管。 “可是我也想到,如果我轻举妄动的话,拍摄美歌的那卷录影带也许就会被公 开来。我不知道录影带放在哪里?而且录影带是可以拷贝的。 如果不光泷泽有这盒带子,连绿川和圣子都有的话,我就得连根拔除才行。我 不能让任何人看到美歌在录影带里的模样,即使是警察也一样——” 能条意有所指地看着剑持,剑持则心情恶劣地把视线移开了。 阿一感觉到自己拿着从能条手上抢过来的录影带的那只手正在颤抖着,觉得自 己手上的东西就像是恶魔吐出来的遗物一样那么恶心。 能条继续说着: “我掩饰自己憎恨的情绪,先主动接近圣子。接近圣子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因 为她一直迷恋着我,想成为我的爱人,以致于疯狂地对美歌做出那种事。 听到美歌自杀的消息之后,她假惺惺地哭着打电话给我,大概是要确定美歌是 不是在死前把她的所作所为都告诉我。 为了让她安心,我这样对她说:‘美歌昨天跟我说要分手,于是我们大吵了一 架之后就分手了。’我拼命忍住激动的情绪,绝不让自己的憎恨、悲哀让她知道, 为了报仇,我得忍耐…… 于是那个女人说要安慰我,就厚颜无耻地跑到我房间来了。 当时我只想让自己变成恶魔!为了报仇,我把自己变成恶魔,也将美歌给我的 所有东西都藏了起来。 我对那个女人说:‘事实上,在很久以前,我跟美歌的感情就已经冷下来了。’ 这是空前绝后的大戏啊!我让那个女人诱惑我,然后当天我们就上床了,我跟那个 恨不得几乎想当场杀掉她的女人上床! 我感觉自己像抱着一个丑陋的恶魔。在整个过程当中,那污泥般的东西从心底 涌上来……我感觉良心、希望、一切充满光芒的事物都罩上一层污泥一般,我很清 楚地自觉到我已经变成一个为复仇而活的恶魔了!“ 能条的眼睛突然充满狂气,如同弥漫在天空的云层一样,侵蚀着他俊美的容貌。 “我开始私下探查录影带的行踪。我一边扮演着背叛恋人、为了私欲和野心向 富家女投怀送抱、无耻至极的男人角色,一方面又和圣子结婚,燃着复仇之火接近 泷泽和绿川。 为了取得绿川和泷泽那种卑劣小人的‘信赖’,我只有让自己也成为一个卑劣 的人。所以每当有女团员要离职时,我就刻意散播伤害自己的流言。 听到这些流言的泷泽大概认为我和他那种色鬼是同样的货色,他主动地接近我。 而我也利用机会不断奉承他、让他得意忘形。哈!再也没有任何事情比取悦一个自 恋狂更简单的了,只要竭尽所能地拍他的马屁就绰绰有余。 圣子可能认为我跟泷泽走太近不是一件好事,再加上我对剧团的女团员们动手 动脚的传闻,及我在美歌死后立刻就和她结婚一事感到不信任,令她怀疑我是那种 不懂得爱情,会为了金钱和名誉而接近女人的男人。 我在圣子面扮演着好丈夫的角色,就算是为了女人的事而争吵,我也会坚持要 她不可以相信那些无稽之谈。每天每夜,我总是在她耳边说着我爱你、我喜欢你之 类的甜言蜜语。 可是,我想她心底还是一点都不相信我。所以她既不投保寿险,有把自己的存 款都过户到父亲的名下。 哼!这对我来说反而更方便。因为这么一来,在我杀了那个女人时,就没有人 会认为我是为了金钱而萌起杀意。 好漫长的四年啊!我曾数度感到灰心丧志,可是我毕竟忍下来了。我告诉自己 这是戏!而舞台是那么的长—— 我带着这种信念过日子,在不知不觉中,我的日常生活就被一种站在舞台上的 奇妙感觉所支配。 不管吃什么都没有味道,就好像在舞台上表演用餐一样;不管喝多么强烈的酒, 我也不会醉,就像在演戏时,用冰冷的红茶代替强烈的威士忌一样…… 对我而言,每一天都是一个漫长而艰苦的舞台。 这四年来,我扮演着能条光三郎的角色,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尽情地发挥演技, 或许连睡觉时也是一样。 你能了解这种感觉吗?不了解吧?您一定认为我在胡说八道。” 能条的表情像哭又像笑。 “能条,我懂,我真的懂……” 黑泽落寞地说。 阿一心想,黑泽一定是真的懂!因为对他来说,失去美歌之后的日子,也像一 座永远没有尽头的悲剧舞台。 “可……可是,能条,绿川又怎么说呢?那种度量狭小的人怎么会和被自己强 奸而自杀的人的恋人一起行动呢?我实在搞不懂个中理由——” 剑持问道。 能条冷哼了一声说: “绿川度量狭小,奉行权威主义,是一个无药可救的男人,可是我认为在他心 中却拥有最普通的神经构造。 对泷泽而言,受圣子之托对美歌做出那种事,有一半是为了满足自己变态的性 欲;可是对绿川而言,他的理由却非常单纯——他收了圣子的钱和获得将来的保障。 所以,或许是美歌自杀一事让他的良心受到一些谴责吧!他若无其事地接近我, 想要刺探我知不知道美歌自杀的真正理由。 我告诉他美歌自杀是因为我抛弃了她,而这些话让他松了一口气。之后,他大 概认为我跟他是一丘之貉,便开始跟在我屁股后面走了。他真是一个笨蛋,笨到自 己随时可能被杀都不晓得。哼……” 能条轻轻地笑了,那是一种自嘲、无力的笑容。 “就这样, 我一边跟他们三人混在一起, 一边为进行复仇而一点一滴地引出 ‘事实’来。不过,一方面也是为了确认他们三人是不是真的做了美歌遗书上所写 的下流事。 看过美歌的遗书之后,我仍然想相信泷泽他们不会做出这种卑劣的行为。我怀 疑美歌是不是因为受不了站在舞台上的紧张,因而在精神上出现异常现象,妄想出 那个残酷的景象——我一直难以斩断这种想法,可是——” 能条的眼里突然盈满了泪水,仿佛坏掉了的机械漏出油似滴滴答答地滚落脸颊 上。 “可是,事实远比我想象得更残酷。我看到美歌在这个房间里遭到泷泽和绿川 凌辱的凄惨模样!” 能条发出像是从心灵伤口挤出胧水一般的悲鸣声。   【5】 在恐怖的寂静中,能条悲痛地描述看见的“地狱景况”。 “我在泷泽前面一直强调美歌是我的棋子。当然,这是为了让泷泽说出事实。 为了达到目的,我侮辱了自己心爱的女人。 渐渐的,泷泽相信我跟他是志同道合的朋友,终于在一个月前,他把我带到自 己的家——就是这个房间。 就如你们看到的,这个房间里有难以计数的录影带,或许还有许多被他藏起来 的也不定。 我决定用话套他,说我从绿川那边听到了他们玩弄美歌的事情。然后,我要求 看看当时拍摄的录影带。 泷泽勉强答应了,就从一本掏空的书本当中取出那卷带子。” 能条边说边指着阿一拿着的录影带。 “他一边淫笑,一边熄了房里的灯,开始放带子。至今我仍然记得清清楚楚的。 我想忘,可是忘不了。录像带一开始发出小小的哀鸣声,那个巨大的电视画面从广 告变成了美歌···美歌哭泣的脸···啊——” 能条用双手掩着涕泪纵横的脸,呜咽声从指间流泻出来,他用充满血的眼睛扫 向阿一。 “金田一,你了解吗?你能了解我当时的心情吗? 那是地狱呀!你想想看,自己真心爱着的女人在你眼前被你最轻蔑的男人强暴! 而且是用这个世上最难以想象,最禽兽的方法! 你能了解吗?金田一,这一点大概连你也没有办法了解吧!不,任何人都没有 办法了解!那个时候,我的心底有说不出的痛苦!” 能条发出锥心刺骨般的叫声。 “我真想当场杀了泷泽。可是···可是我忍了下来。我紧咬着牙关,几乎要 把嘴唇给咬碎了。我紧握着拳头,一直到指甲陷进手掌里渗出血来。我拼命让自己 忍下来。你懂吗?你能懂这种苦吗? 如果我因为一时激动杀了这个男人,圣子和绿川就会有所警戒而逃过一劫,而 且,这个家伙——不,是这些家伙应该有更适合他们的死亡地方。我要在美歌长眠 的岛上,在美歌面前血祭这些猪!我是这么决定的!” 能条全身窜起令人汗毛直竖的杀气,然后又像热气流般消失了。 能条调整好气息之后,继续说下去: “一个月后,我们会在‘歌剧院’新剧场的开幕仪式演出‘歌剧院怪人’。我 想到只有在这个机会下,我要杀的人才会齐聚一堂。我开始拟定计划,拟定‘歌剧 院怪人’的剧本——” 不知什么时候,能条的泪水像井水般干涸了。 “走吧,警官,戏已经演完了,幽灵的复仇剧也已经落幕,我一生的舞台也终 于结束了。” 说罢,能条走向剑持,伸出两手。 剑持轻叹一口气,为他戴上手铐。 在剑持大催促下,正要从门口离开的能条回过头来说: “黑泽老师,我的演技如何?是不是比较纯熟些了?” “我也真是老眼昏花了,竟然没看穿自己弟子的演技。” 黑泽一边流着泪一边说道: “能条,你太傻了,为什么不把这种才能用在演艺事业上?为什么要为美歌做 这些牺牲,为什么?” “这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 能条泛起了微笑说。 在老旧公寓的楼梯平台上,阿一把录影带递给剑持。 “老兄,你会好好处理这盒带子吧?” “嗯,我已经答应能条,只要写一份处理报告就可以了。” 剑持说罢,便把带子递给能条。 “由你亲自来处理吧!” 能条轻轻地点了点头,收下带子。 从七楼的平台往下一看,下面是奔流的浊溪。 录影带从能条的手下滑落,慢慢地往下坠。 阿一探出身子,目送着“它”。 看到带子被黑浊的水面淹没时,阿一感觉到几天前在岩顶仰视“歌剧院”时就 一直盘踞在他心头的不祥思绪,倏地从身体里消失了。 “能条,走吧!” 剑持说。 从长久激烈的憎恨日子里衍生出来的凄惨杀人事件终于静静地落幕了。 ●落 幕 几个月后,阿一收到了黑泽和马的信。 黑泽在信上表示,他将“歌剧院”脱手,以所得款项当资金,成立了一个新剧 团,而他所编排的新剧目首场公演解说也附在信内。 黑泽的新剧团叫“游民蜂起”传播媒体也大肆宣扬,内容不外是以名闻遐尔的 名演员东山再起之类的事。当然,阿一他们前去捧场的第一天公演盛况空前,连电 视台都前来采访。 “人好多啊,阿一!” 美雪拉着阿一的手,兴奋地说道。 `大概是因为拿到了被誉为有数倍奖金在里面的公演入场券之故吧? “嗯,是啊………” 阿一无精打采地回答。 他对那些前来观赏公演的明星或女演员们很有兴趣,眼睛就像和父母走失了的 孩子一样咕噜咕噜地转着,反而对就要开始上演的舞台剧视而不见。 “喂!那不是浅野百合子吗?好漂亮!果然风姿绰约哪!看她那双腿!” “阿一,请问你在看什么?” 美雪满脸的不高兴,用力拉扯阿一的手。 “哇!唉呀呀……” 阿一一个踉跄,整个人往前一倒。 “啊!” 在情急之下,阿一猛然抓住了某个柔软的脚。 “啊,对不……起,咦?这脚好熟悉哦!” “好久不见了,金田一。” 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阿一的头顶响起。 抬头一看,是加奈井。 “加奈井小姐!” “你们两个人来啦!” “啊,真是好久不见了。你的脚仍然那么长啊!” 阿一紧抓着加奈井的脚不放,随即吃了美雪一记手肘。 “阿一,你还要抓多久?对不起,加奈井小姐,这个人实在没礼貌……” “好痛!好痛啊!美雪……” “当然!” “嘻嘻……” 加奈井意味深长地笑着,在阿一耳边低声说道: “金田一,那次事件之后,你和美雪已经有过了吗?” “啊?你……你说什么啊?” “还没有?嘻嘻!不过也不急啦!只要能待在她身边就好了,对不对?” “不,不是的,我没有急不急啊……” “喂,你们在说什么‘还没有’、‘在身旁’的……” 美雪带着诧异的表情看着阿一。 阿一急忙改变话题: “啊,对了,加奈井小姐,你离开‘幻想’剧团,加入‘游民蜂起’吗?真是 叫人惊讶啊!” “那是当然的。黑泽老师所组的剧团我怎么可能不加入?我对‘幻想’可一点 都不留恋。” 加奈井说着高兴地微笑起来。 “对了,今天我就是主角,待会儿我要听听你们两人的感想。” “嗯,当然。” 阿一话音未落,肩膀突然被一个大手抓住了。 “金田一、七濑小姐,你们来啦!” 黑泽的脸上露出了几天来为公演做准备而累积下来的疲惫色彩,可是眼神却比 以前有精神多了,甚至还闪着光芒。 “好久不见了,你看来很不错嘛!黑泽老板。” 听阿一这么说,黑泽苦笑着回答: “哈哈哈!我不再是老板了,我已经把旅馆让给别人。” “啊!对呀!哈哈!” “可是,老板……不黑泽先生,那你怎么处理美歌小姐的墓地?” 美雪问黑泽。 “我们黑泽家在青山墓地有一座墓圆,我把美歌的墓地移到那里,现在她就长 眠在青山。” “是吗?” 阿一猜测黑泽为什么会下定决心和“歌剧院”斩断关系。 看到阿一的表情,黑泽似乎也心有所感,他低声呢喃,仿佛要唤醒对“那件事” 的回忆: “那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 “嗯……对了,黑泽先生,能条的审判已经开始了。” “我问过剑持警官,他说大概会判无期徒刑。” “大概吧!不管怎么说,他必竟杀了三个人。” “金田一,如果他有出狱的机会……” 黑泽接着说道: “我想为他安排演出。” “为了能条?” “是的。不是因为同情他,也不是因为他为了我的女儿而去杀人,只是纯粹以 一个演出者的立场需要他出众的表演才能。 或许跟他合作就可以得到我一直在追求的‘东西’,所以在他上场之前,我打 算一直从事目前的工作。这种事无关乎年龄。不管是工作、恋爱,我得珍惜自己的 岁月等着他,不能让能条笑我。” “黑泽先生,你就是为了这个原因而放弃‘歌剧院’另组剧团吗?” “有一半是,另一半则是为了实现女儿的愿望。因为美歌的遗言是‘希望我能 感动许多人’。” 黑泽眼里充满自信,证实了这种自信的智性光辉。 “对了,金田一,既然你来了,我有件事情想请教你。” “哦?什么事?” “你到底是怎么发现能条犯罪的‘动机’?有什么决定性的证据吗?” 阿一略皱着眉头说: “没有,只是当我在画室看到间久部画家所画的美歌和能条相依相偎的画时, 产生了一种奇怪的不协调感。” “不协调感?” “嗯。我实在没办法将在我们面前恶言恶语的恶人和画中微笑的青年凑在一起, 当时我告诉自己那是以前的画,所以才会有这种差异。可是当我怀疑能条是凶手时, 我曾再度到画室去。 当我要求间久部先生让我看看他现在所画的能条的画像时,我就有一种豁然而 解的感觉,我怀疑他丑恶的举动全是在演戏。” “是吗?只凭间久部先生的画——” “从同样身为男人的眼光来看,画中的能条是那么美。间久部先生曾对我说: ‘我的画笔告诉我这才是能条的真正面貌。’ 当我相信这些话是事实时,真相就摆在眼前了,就像发现到错觉的陷阱一样, 我看清了整个事件的另一面。” “嗯,原来如此。好惊人的推理啊!金田一,我真怀疑你的脑袋结构是不是跟 一般人不一样。” “不,哈哈!也没什么啦……哈哈……” 开幕的铃声响起,盖过了阿一难为情的笑声。 “哪,两位请进剧场吧!戏要开演了。” 黑泽把阿一和美雪请进了剧场。 导演·黑泽和马 编剧·能条光三郎 剧名·“歌剧院新事件簿” 【完】